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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期 | 張雙利:再論馬克思對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

時間🌇:2020-10-18

【摘要】:針對學界對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的簡單理解,本文指出馬克思在該著中對黑格爾法哲學同時展開了雙重批判🤵🏻。馬克思一方面借助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視角🏄🏽,直接揭示其基本哲學立場🧑‍🎓,指出它在本質上只是一種神秘主義; 另一方面又根據黑格爾本人的邏輯✋🏼,具體揭示黑格爾國家哲學的實踐意義,指出其在實踐中不僅無法真實解決現代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兩元對立,甚至無法守住現代政治的基本高度。經由對黑格爾法哲學的直接反駁,馬克思明確地為自己的下一步思考提出了問題。

【關鍵詞】👨🏻‍🎓:現代國家市民社會  “邏輯的、泛神論的神秘主義

【中圖分類號】:B0-0

在馬克思與黑格爾哲學之間的長期較量中,其對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是第一個環節,他為此寫下的第一本著作是《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今天我們該怎樣理解馬克思在該著中所取得的成果? 在中國學界🏌🏻‍♀️𓀝,一個流行的見解是把馬克思對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理解為一個簡單的顛倒: 在黑格爾那裏是現代國家決定市民社會,在馬克思這裏則是市民社會決定現代國家🥙。本文認為這種理解無力把握馬克思與黑格爾法哲學之間的真正較量。馬克思與黑格爾法哲學之間的較量在於,馬克思首先充分承認黑格爾法哲學的重要貢獻👩🏼,即他極其正確地把握住了現代世界的最根本問題———現代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分離和對立🥮。在此前提之下,馬克思分別沿著兩個方向對黑格爾國家哲學進行直接反駁🧏🏻‍♀️。首先👨🏼‍🍳,是從總體上指出黑格爾所給出的從國家到市民社會再到國家的三段論式的發展只是一條試圖解決問題的虛假的道路,它在哲學上是一種神秘主義。其次🧽,是具體批判黑格爾關於王權、行政權和立法權的思想,揭示黑格爾法哲學的實踐意義。如果說前一個層次的反駁主要借鑒了費爾巴哈對黑格爾的思辨唯心主義哲學的批判,那麽後一個層次的反駁直接使用的則是黑格爾本人的邏輯。黑格爾強調9️⃣,我們要通過考察一個思想的實踐意義來判斷其是否具有真理性,馬克思正是用這種黑格爾主義的方式來揭示黑格爾國家哲學的虛假性。

一、馬克思論黑格爾法哲學的

黑格爾國家哲學的核心問題

《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保存下來的手稿從第261 節開始,但它實際上是從第260 節開始🙆。(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651 ) 在第260節中,黑格爾直接把現代國家的原則界定為具體自由🧜🏼‍♀️,或特殊性與普遍性的統一。國家是具體自由的現實; 但具體自由在於🌉,個體的單一性及其特殊利益不但獲得它們的完全發展,以及它們的權利獲得明白承認( 如在家庭和市民社會的領域那樣) ,而且一方面通過自身過渡到普遍物的利益,他方面它們認識和希求普遍物,甚至承認普遍物作為它們自己實體性的精神🛗,並把普遍物作為它們的最終目的而進行活動🦸🏽‍♂️。……現代國家的原則具有這樣一種驚人的力量和深度,即它使主觀性的原則完美起來,成為獨立的個人特殊性的極端,而同時又使它回復到實體性的統一,於是在主觀性的原則本身中保存著這個統一。” (黑格爾🦺,第260) 關於家庭和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我們在這一節裏可以看到三個層次: 首先,黑格爾明確地用單一性和特殊利益來界定家庭和市民社會的領域🧛‍♂️,用普遍性來界定現代國家的領域🚴🏻‍♂️。其次◼️,黑格爾強調這兩者相互一致🤾。一方面普遍性要經由個體的單一性和特殊利益的充分發展,才能在個體對普遍物的自覺追求中得到實現; 另一方面個體的單一性和個體的特殊利益也絕對不可能在完全脫開對普遍物的依賴和對普遍物的進一步自覺追求的條件下得到展開🧑🏻‍🦽。最後🏌🏿‍♂️,這二者之間的關系實際上是以普遍性為最終目的的一個運動過程。國家既作為前提使家庭和市民社會得到充分發展,又通過個體的特殊性、通過他們對普遍性的自覺追求而最終把家庭和市民社會納入國家之中。

馬克思對於黑格爾的這一思想高度重視,從中直接提煉出了黑格爾國家哲學的核心問題,即家庭、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問題🤷🏼‍♂️。“上一節已經告訴我們,具體的自由在於(家庭和市民社會的) 特殊利益體系和(國家的) 普遍利益體系的同一性(應有的、雙重的同一性) 👨🏿‍🚀。現在應當更詳細地規定這些領域的關系。”(《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7) 綜觀馬克思的整部手稿🔢,我們可以發現,馬克思認為這些領域之間的關系問題貫穿著黑格爾的整個國家哲學👨🏿‍🔧🧜🏿‍♂️,它不僅是黑格爾在總論國家法時的核心線索,也是其在討論內部國家製度本身🤴,尤其是在具體討論王權🧝、行政權和立法權時的核心線索。對於黑格爾的這一思想,馬克思明確地采取了一分為二的態度。一方面,他充分承認這一思想體現出了黑格爾對於現代國家的本質的深刻洞見💁🏽。其深刻性在於,黑格爾作為關註法國大革命的哲學家,不僅準確地把握住了現代國家的本質🥱,而且還敏感地意識到了現代國家所面臨的特有難題。現代國家的本質在於✏️,現代國家是與市民社會相分離的抽象國家👀。現代國家所面臨的特有難題在於,現代國家不能停留於這種對立,它必須進一步實現與市民社會的內在統一💙,否則市民社會將無法自我維系🪸,法國大革命所開創的自由事業將徹底失敗。另一方面,馬克思又明確指出黑格爾在處理這些領域之間的關系問題時,陷入了神秘主義。

馬克思的反駁

馬克思在講述黑格爾關於家庭⏭、市民社會和國家之間關系的思想時,對黑格爾的思想做了有意的截取。在黑格爾那裏,這一關系有層層遞進的三個環節: 國家是前提; 以國家為基礎,家庭和市民社會得到充分發展; 國家又是家庭和市民社會的最終目的。在馬克思這裏,則只截取了兩個方面: 國家與家庭和市民社會等其他領域相分離; 這種分離和對立是必須被克服的矛盾。馬克思之所以進行如此的截取🈳,是因為他對黑格爾所構建起來的那種三環節的關系有明確的否定。馬克思認為,黑格爾之所以能夠構建出這種三環節的關系,是因為他借助於神秘主義💁🏿‍♀️,即觀念的神秘的運動。這種神秘主義主要體現為兩個方向的運動: 從國家到家庭和市民社會的運動👨‍❤️‍💋‍👨,從市民社會再向國家的過渡🤷🏽。

首先,我們來看第一個方向的運動。馬克思所針對的主要是《法哲學原理》第262 ( 參見黑格爾,第263264) ,黑格爾在這裏直接講述在精神內部所展開的從國家到家庭和市民社會的運動,他把這一運動看作是從精神到家庭和市民社會的發展。對於如此的論述,馬克思直接斷定這是邏輯的🫅🏽、泛神論的神秘主義(《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0) 其神秘性就在於🦺,它不是直接從現實出發🕧,而是借助於思辨的思維❄️,把如此的現實當作是現象🦡,當作是由於那更加根本的精神的中介所產生的現象🏋🏼。現實的關系是這樣的: ‘對於單個人來說,國家材料的分配是通過情況🏤❔、任意和本身使命的親自選擇為中介的。這一事實🧏🏿,這種現實的關系,用思辨的思維來說就是現象。這種情況,這種任意,這種使命的選擇🍱,即這種現實的中介,僅僅是由現實的觀念自己引起並在幕後進行的那種中介的現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0) 也就是說👰🏿‍♀️,我們原本要面對的是家庭⚗️、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為了能夠使這兩者之間的分離和對立關系可被處理👩🏻‍🍳,黑格爾在這裏采取了迂回的路徑: 他不是直接從家庭和市民社會的現實出發,而是把它們看作源自於那更加根本的規定🧑‍🔬,即精神。之所以要這樣做,是為了在下一步能夠把家庭和市民社會再納入到精神中去。馬克思對於這一迂回路徑堅決否定,認為這是徹底的神秘主義👱🏿‍♀️,是不敢直接從現實出發。

其次🎱👨🏽‍🍼,我們來看第二個方向的運動。這時馬克思主要針對的是《法哲學原理》的第263266節。(參見黑格爾🦸🏿,第264266) 黑格爾在這四節集中講述從家庭和市民社會向國家的過渡🧜🏻。他強調在家庭和市民社會領域中,依托於作為這些領域中的國家製度的那些設製☢️,個體的單一性和特殊性與普遍性相連🍲,只是這二者之間的聯系以必然性的方式呈現。但在國家中個體則直接把普遍性本身當作是對象和目的,必然性上升為自由。馬克思認為,黑格爾在這裏根本沒有涉及到從家庭和市民社會向國家的真實過渡,他把這個問題轉變成了從必然性向自由的過渡🚚。因此,家庭和市民社會到政治國家的過渡在於: 本身就是國家精神的這兩個領域的精神👱‍♀️,現在也是作為這種國家精神來對待自身的,而且作為家庭和市民社會的內在東西本身,是現實的。可見,過渡不是從家庭等等的特殊本質以及從國家的特殊本質引申出來的,而是從必然性和自由的普遍關系中引申出來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13) 馬克思指出🙎🏿‍♂️,黑格爾在這裏繞開了從家庭和市民社會向國家過渡這個真實的難題🚶🏻‍♂️,躲進了純粹觀念的領域🎅🍫,用從必然性向自由的過渡來替代掉這個現實的過渡😎🤵🏽‍♀️。他之所以能夠這樣做⏏️,是因為他在第一個方向的運動中已經偷偷地把家庭和市民社會設定為國家精神的兩個有限的領域。

通過對這兩個方向的運動的依次批判💆🏻,馬克思直接反駁掉了黑格爾所給出的解決問題的道路。在家庭👶🏼🤹🏻、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上,黑格爾借助於觀念的運動🫲🏼👧🏻,給出了一幅二者既相互分離、又內在一致的畫面👨‍🦽。但馬克思指出,所有這些努力只能製造出一種對問題的虛假解決。一旦脫開了那個神秘的觀念👱🏽‍♀️,擺在我們面前的依然只是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對立🧯。透過馬克思的這一批判🏌🏿,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費爾巴哈思想的痕跡。借助於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視角,馬克思直指實際存在著的現代政治現實,並在此政治現實的參照下揭示黑格爾哲學的神秘性和虛幻性🚣🏼。

二、馬克思論黑格爾法哲學的實踐意義

馬克思除了借助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視角,從總體上揭示黑格爾國家哲學的神秘主義之外🪨,還特別註意進一步揭示其國家哲學的實踐意義👨🏼‍🦱。具體來說👩🏿‍💼,黑格爾在論述國家內部製度時,主要論述了王權、行政權和立法權三個環節。黑格爾強調♠︎,在國家製度中這三個環節有機統一🩹,從概念的本性來看☞,立法權、行政權和王權分別代表著普遍性💕👨‍❤️‍👨、特殊性和單一性的環節🎅。(參見黑格爾🪵🕺🏼,第283292) 馬克思在具體分析黑格爾關於王權🧘🏼、行政權和立法權的思想時👨‍👦,則緊緊抓住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分離和對立這一核心線索,指出其關於王權、行政權和立法權的思想都是為了回應和解決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相分離的難題。要緊的是🦴,黑格爾的所有這些思想在實踐結果上都會走向他為之所預設的使命的反面。也就是說,黑格爾的國家哲學完全不具備實踐的真理性。

論黑格爾關於王權的思想

黑格爾在其關於王權的思想中明確指出,國家依其概念的本性包含著普遍性、特殊性和單一性三個環節,政治國家也就把自身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王權三個實體性的差別。( 同上,第286291) 從這個角度看🎫,君主立憲製是現代的成就,它高於古代世界的君主製💞、貴族製和民主製🩱,因為在君主立憲製中概念的三個環節都得到了明確的區分和充分的發展,尤其是作為起點和作為頂端的單一性的環節得到了充分發展🦸🏻‍♀️🧑🏽‍🔬。在稍後的第279節中🌴,黑格爾對此做更進一步的解釋: 單一性的環節意味著真正意義上的自我決斷👩🏿‍🔬。(參見黑格爾,第296300) 在以往的君主製、貴族製和民主製中雖然也有最高決斷者𓀚,但由於當時的最後決斷還必須訴諸外部的命運(占蔔等) ,其實是還沒有真正得到充分發展的自我決斷的環節。

針對黑格爾關於君主立憲製的思想👨🏻‍🍳,馬克思明確強調兩點。首先,馬克思完全認同黑格爾把君主立憲製看作是現代的成就,強調君主立憲製是一種現代國家製度。“在北美👼🏼,財產等等👨🏽‍🔧,簡言之,法和國家的全部內容,同普魯士的完全一樣🙅🏼‍♂️,只不過略有改變而已🧑🏼‍🚒🧾。因此,那裏的共和製同這裏的君主製一樣🤞🏿,都只是一種國家形式。國家的內容都處在這些國家製度之外。因此🧗🏼‍♀️,黑格爾說得對: 政治國家就是國家製度。這就是說🐌,物質國家不是政治國家👑。這裏有的只是外在的同一,即相互規定。在人民生活的各個不同環節中,政治國家即國家製度的形成是最困難的👨‍🏫。對其他領域來說🚦,它是作為普遍理性、作為彼岸之物而發展起來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142) 馬克思在這裏明確指出,無論是普魯士的君主製還是北美的共和製,它們都是與市民社會中的物質生活相分離的純粹的國家形式。這種純粹的國家形式就是黑格爾所說的國家製度,或政治國家,這是現代的成就👵🏼。相對於市民社會中的特殊性原則,政治國家代表著超越了特殊性的理性的普遍性🤽。

其次,馬克思指出君主立憲製根本不能達到真正的普遍性。“現代國家同這些在人民和國家之間存在著實體性統一的國家的區別,不在於國家製度的各個不同環節發展到特殊現實性———像黑格爾所願望的那樣,而在於國家製度本身發展到同現實的人民生活並行不悖的特殊現實性,在於政治國家成了國家其他一切方面的製度👨🏻‍🎤🧑‍🍼。”( 同上,第43 ) 馬克思在這裏直接反駁黑格爾🐁,強調君主立憲製的意義只在於它是一種現代國家製度🙆🏽‍♂️,它與以往的君主製👩🏿‍🚀、貴族製和民主製之間的區別只是現代國家與前現代國家之間的區別🏃🏻‍➡️🤴。更進一步地說,在中世紀國家存在著私人領域與政治領域的直接同一,在那裏國家與現實的人民生活之間存在著實體性的同一; 在現代國家,私人領域與政治領域相分離💇🏼‍♀️,國家成為與現實的人民生活相分離的抽象的國家形式。也就是說🐠,在以君主立憲製為代表的現代國家這裏👨‍👦‍👦😁,根本沒有黑格爾所說的那種包容了特殊性的普遍性,只有與特殊性相對立的抽象的普遍性🥘。

正是基於上述這兩點認識🫅🏿,馬克思明確指出要真正解決問題👥🧙🏽,我們只能走真正的民主製的道路,不能走君主立憲製的道路🧎‍♀️‍➡️🚵🏽。“在君主製中,這個特殊東西🚰,即政治製度,具有管轄和規定一切特殊東西的普遍東西的意義🦶。在民主製中,作為特殊東西的國家僅僅是特殊東西,而作為普遍東西的國家則是現實的普遍東西🥎♏️,就是說👨🏿,國家不是有別於其他內容的規定性。現代法國人對這一點是這樣了解的: 在真正的民主製中政治國家就消失了。”(同上,第41) 馬克思認為👩🏽‍🎨,在君主立憲製中,政治製度只是與現實的人民生活相分離的抽象的普遍性,它因此只是一種特殊。但人們卻把這種特殊當作是普遍,並賦予其以統治市民社會的權力。與君主製相對立,馬克思提出真正的民主製作為解決問題的道路。後者指我們把政治國家僅僅看作是人民的作品,不再認此種政治國家為真正的普遍,不再賦予其以統治性的權力,並在此前提之下去不斷追求真正的普遍性。筆者認為,馬克思於此處提出關於真正的民主製的思想,其意義不在於指出一條解決問題的現實道路,而在於更進一步說明君主立憲製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這樣,馬克思就明確揭示出了黑格爾的王權思想的實踐意義🥃。其關於王權的思想在政治實踐上意味著君主立憲製,而君主立憲製作為一種現代政治製度只能帶來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的分離以及政治國家對市民社會的統治🫡。這意味著政治國家作為人民所製造出來的一種特殊力量反過來對人民進行統治。因此,在這裏既沒有真正的普遍性,也沒有理性自由的實現🧔🏿‍♂️。

論黑格爾關於行政權的思想

在黑格爾對國家製度的構想中,行政權承擔著重要功能,它對上是對君王命令的執行🎼,對下是對市民社會中的特殊東西的直接管理,所以它對於協調特殊利益與普遍利益之間的矛盾🍵、確保二者的內在一致具有重要作用。(參見黑格爾🥸,第308) 馬克思認為黑格爾之所以如此重視行政權,把它設定為溝通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重要中介🚊,是因為他看到了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分離。黑格爾之所以把行政權演繹為一種特殊的、單獨的權力🤹🏻,只是由於他把市民社會的特殊利益看成在國家的自在自為地存在著的普遍東西之外的利益🤽🏿。(《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4) 從其實踐結果看👩‍🦲,行政權將被落實為官僚政治,官僚政治的實際意義就是使國家淪為一種與內容相分離的純粹形式。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明確指出,官僚政治在根本上只是國家形式主義作為形式主義的國家🧑‍🍳🧕🏻。(同上,第59)

在對官僚政治的基本性質做出如此判斷之後,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官僚政治根本無法守住國家的普遍性,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首先,官僚政治是一個新的同業公會🕓,它與市民社會中的同業公會一樣🤶🏼🤡,同樣受製於私有財產的原則。官僚政治雖然只是形式主義的國家,但它同時又是一種實際的存在和特殊的權力🧑🏼‍🦰🥄。這之所以可能🧜🏽‍♂️,是因為官僚政治把抽象的國家本質據為了自己的私有財產。它憑靠著這份特殊的私有財產而享有統治市民社會的權力🐐。官僚政治是同實在的國家並列的虛構的國家,它是國家的唯靈論🤘🏽。……官僚政治掌握了國家,掌握了社會的唯靈論本質: 這是它的私有財產。”(同上🙅🏼,第60) 以此為根據,馬克思斷定官僚政治在本質上具有同業公會的性質。更重要的是🧑‍🦽,正因為官僚政治把國家的普遍性據為自己的私有財產,它必然會徹底阻斷特殊性與普遍性之間的真正溝通。也就是說,在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上♣︎,官僚政治由於自己的特殊利益,不僅不會起到溝通的作用👸🏻,反而會起到相反的作用。由於所謂的普遍性似乎是由這些說著特殊的行話暗語的官僚們所壟斷的👨🏼‍🍼,官僚政治絕不會帶來普遍性與特殊性的一致🔦,它只會使市民社會中的私人們永遠無法達到關於普遍性的知識。其次,在官僚政治的內部實際起作用的是特殊利益的原則🙍🏻‍♀️。但是,在官僚政治內部🏵,唯靈論變成了粗陋的唯物主義,變成了消極服從的唯物主義👬🏼,變成了信仰權威的唯物主義,變成某種例行公事、成規、成見和傳統的機械論的唯物主義。就單個的官僚來說,國家的目的變成了他的私人目的,變成了追逐高位、謀求發跡🚵🏻‍♀️。”(同上🚵🏽‍♂️,第6061) 馬克思在這裏明確指出,在官僚政治的內部只有機械的形式主義和個人的爭名逐利。之所以只有這些最外在性的、最物質性的生活,是因為官僚們同樣把那超越於現實生活的普遍性看作是跟他們個人的現實工作無關的👛,是屬於國家的。馬克思尖銳地指出👩🏼‍🦱,官僚們實際上是以耶穌會的精神來對待現實的國家的。也就是說👨‍🎨,現代官僚們對待國家的普遍性就像以前的耶穌會士們對待上帝之國的普遍性一樣🧑🏻‍🎨,他們不僅同樣無力守住那超越的普遍性👨🏼‍🔬🧏‍♀️、而且還同樣自覺放棄了對此種超越的普遍性的堅守。

如此,馬克思就揭示出了黑格爾的行政權思想的實踐意義: 其行政權思想在實踐上會被落實為官僚政治,官僚政治只是對抽象的現代國家的實際表達。作為一個封閉的體系,它一方面會帶來市民社會與現代國家的徹底分離,使市民社會中的私人們與國家事務徹底絕緣; 另一方面🥩,它在與市民社會徹底分離的前提下💁🏿‍♂️,自身又無力守住國家的普遍性,最終只能使政治生活淪為徹底無內容的🧎‍♀️‍➡️🦫、空洞的形式主義。

論黑格爾關於立法權的思想

黑格爾在其關於立法權的思想中𓀛,強調立法權本身內部包含著三個環節: 君主權、行政權和等級要素。在這三個環節中🏇🏿,黑格爾特別看重等級要素的環節,因為等級要素能在政府和人民之間起到至關重要的中介作用🤙🏼。具體地說🧑🏽‍🎓🤏🏽,立法權中的等級會議分為貴族院和眾議院,市民社會中的私人等級通過該等級會議獲得政治意義和政治效能🫵🏿。市民社會的第一等級(土地貴族等級) 通過直接進入貴族院來行使其政治使命♠︎,在君主和市民社會的人民之間起到重要的中介作用; 市民社會中的產業等級通過同業公會委派的代表進入眾議院,這些代表們在市民社會的各同業公會的特殊利益和普遍的國家事務之間起到重要的中介作用。經由立法權中這個起到重要中介作用的等級要素,市民社會中的見解和意誌(主觀的形式的自由) 就能實存於對國家的關系中▶️。(參見黑格爾🧴,第315330)

馬克思在對黑格爾的立法權思想進行具體批判時,緊緊抓住等級要素的中介作用這一核心觀點,指出黑格爾在這裏實際上是想用等級製來解決現代政治的特有難題🤵🏼,實現現代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內在統一🥖。關於該等級製思想的實踐意義☆,馬克思主要指出了三個方面: 首先,從總體上看🧑🏿‍🍳,黑格爾明確反對代議製、主張等級製🚵🏼‍♂️,這是想用復舊的辦法來解決現代政治的特有難題。其次💁🏿‍♂️,這種等級製思想一旦落到實處🚲,只能帶來從現代政治向前現代政治🫰🏼、或從現代國家向市民社會的倒退。最後,與等級製的道路正相反,或許我們可以通過代議製框架下的普選製來爭取對市民社會與現代國家之間的根本對立的消解🧗🏿‍♂️。

首先是黑格爾為什麽會明確地主張等級製、反對代議製🧏🏼‍♀️。馬克思指出🧺,黑格爾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政治主張🧑‍🧑‍🧒‍🧒,有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他明確地看到市民社會中的等級是無任何政治意義的私人等級。也就是說,在現代世界中市民社會是非政治社會,它與政治國家相分離🚴🏼‍♀️。黑格爾在稱市民社會為私人等級時,宣稱市民社會的等級差別是非政治的差別,宣稱市民生活和政治生活不但毫無共同之處🐻,甚至還是對立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95) 第二,他認識到代議製不能真正解決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之間的對立,只能使二者之間的矛盾得到充分暴露。黑格爾在第303節的附釋中指出,代議製的觀點是一種抽象的原子論的觀點✡︎,它強調市民社會中的私人必須擺脫掉自己的等級性質,以孤立的個人的方式參與政治生活📘。(參見黑格爾,第322323) 馬克思進一步指出,代議製之所以有這樣的要求✴️,是因為政治國家是從家庭和市民社會中得出的抽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99) 這也就是說🕺🏿,代議製意味著對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兩元關系的直接暴露。黑格爾反對代議製,實際上是希望能夠超越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兩元對立👨🏻‍🦳。再次🚔,黑格爾無力找到解決問題的現實道路,最後只有用復舊的辦法來給出一種虛假的解決。等級製度想用復舊的方法來消除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的二元性,但這種二元性在等級製度本身中的表現卻是: 等級差別(市民社會的內部差別)在政治領域中獲得了一種不同於市民領域中獲得的意義🙅🏿‍♀️。這裏似乎存在著同一,存在著同一個主體👨‍👨‍👦,但這種主體具有本質上不同的規定,因此實際上這裏是雙重的主體。” (同上,第103) 馬克思在這裏指出,等級製只是一種虛假的解決,它企圖製造出市民社會中的等級就是政治等級的外表🔝➛,但卻無法觸及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之間的真實對立✍️。

其次是黑格爾的等級製思想落到實處會帶來怎樣的實踐結果🤚🏻。針對黑格爾關於貴族院的思想,馬克思指出它的實際意義是使政治國家淪為守護長子繼承製之下的“獨立自主的私有財產”(同上🦫,第124) 的純粹工具🚛。黑格爾從土地的長子繼承製推出土地貴族的無依賴性,又從土地貴族的無依賴性進一步推出其政治使命和政治能力。馬克思則敏銳地看到,長子繼承製之下的私有財產與私法意義上的私有財產正相矛盾,與後者相比,它由於不可讓渡,不僅擺脫了與私有者的自由意誌之間的關系,也擺脫了人與人之間的共同意誌對它的製約。在這個意義上,它是一種獨立自主的私有財產🔼🤾‍♂️,意味著土地對人的奴役👩🏻‍🦼‍➡️🙍🏼‍♀️。與私法意義上的私有財產相比,它是一種落後的現實🫃🏻🫄🏿。黑格爾主張貴族院製,實際上就是要把政治國家反過來做成是維護此種落後現實的純粹工具。(參見同上🪣,第124) 針對黑格爾關於眾議院及委派製的思想👯‍♂️,馬克思指出它的實際意義是使政治國家反過來依賴於市民社會、並因此失去其相對於市民社會的超越性和獨立性。黑格爾反對選舉製、主張議員委派製,馬克思認為這實際上意味著眾議院的存在要以市民社會中的同業公會的特權為根據: “這樣一來,黑格爾就徹底陷入中世紀的觀點☠️,並且完全放棄了他那作為國家本身的領域,作為自在自為的普遍東西的政治國家的抽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42) 因此從政治實踐的角度來看,等級製不僅不能帶來對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兩元對立的解決,還將致使現代政治的倒退。

最後是馬克思對解決問題的道路的設想🙇‍♂️。針對黑格爾的等級製,馬克思主張在代議製框架下爭取普選製。“選舉是市民社會對政治國家的非間接的、直接的💿、不是單純想像的而是實際存在的關系🕕。……通過不受限製的選舉和被選舉,市民社會才第一次真正上升到自身的抽象🧛,上升到作為自己真正普遍的本質的存在的政治存在🧔‍♂️。但是,這種抽象之完成同時也就是抽象之揚棄。……選舉改革就是在抽象的政治國家的範圍內要求這個國家解體,但同時也要求市民社會解體。”(《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50) 馬克思在此處設想,在普選製的條件下,人們將認其政治存在為本質存在; 並因此意識到其非政治的存在( 市民社會中的存在) 為非本質的存在。於是,在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兩元對立中🧜🏽‍♂️,市民社會的一極將必然脫落🚕,伴隨著的是政治國家的一極也必將解體。馬克思的這一設想與他在批判黑格爾的王權思想時所提出的關於真正的民主製的思想遙相呼應🪭。上文我們已經指出,這些觀點的意義不在於指出一條解決問題的現實道路,而在於進一步表明黑格爾用復舊的方法無法解決現代政治的實際難題🕴🏼。馬克思堅信👩🏻‍🚀,我們只有在充分發展了的現代政治的前提下,才能找到進一步揚棄和超越現代政治的道路。

三🦂、結論

論述至此,我們看到,《黑格爾法哲學批判》雖然只是一本馬克思生前未公開出版的手稿,但它已是一本較為完整的著作。馬克思在寫作方式上采取了對黑格爾的《法哲學原理》( 國家哲學部分)進行逐條批判的形式🪣🌇,但這並未妨礙該著有自己的明確線索和獨特思路🧖🏽。它以市民社會和現代國家之間的關系問題為核心線索,沿著兩個不同的方向對黑格爾的法哲學進行批判。一是直接揭示其基本哲學立場,指出它是借助於觀念的自我運動來解決現代政治的實際難題🫴🏿,是一種神秘主義; 一是具體考察其法哲學思想的實踐意義,指出它所給出的解決問題的方案不僅不能真實地解決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兩元對立👳‍♀️😼,而且還會使我們陷入保守和倒退,無法守住現代政治的基本高度🦝🎲。這樣,馬克思就完成了對黑格爾國家哲學的直接反駁🤵🏼‍♂️,使我們再一次直面市民社會與現代國家之間的兩元對立👨🏻‍🦼。

正因為該著的成就主要在於對黑格爾國家哲學的直接反駁👨‍⚕️👩🏽‍💼,對於馬克思本人來說,它的實際意義就不是立即解決那些令其感到困惑的現實難題,而是使這些問題以更加明確的方式被提了出來🧑🏽‍🔬🛳。概括地說🧑🏻‍✈️,該著主要為馬克思留下了兩個問題: 第一💆🏻‍♀️,現代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關系究竟會怎樣發展?它是永遠停留於兩元對立🏢,還是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第二📈,既然現代國家不是支撐和統攝著市民社會的內在目的🥺,那麽市民社會本身的發展會呈現出怎樣的趨勢? 它是否會像黑格爾所斷言的那樣,將由於普遍的自我異化和極致的貧富分化這兩大趨勢而走向自我瓦解? 在前一個問題的推動之下,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中通過對宗教與現代國家之間復雜關系的闡發🛝,進一步對現代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關系的發展趨勢進行了斷定; 在後一個問題的推動之下,馬克思從1844 年開始全面轉向了對市民社會的批判,並逐漸提出了自己的市民社會概念。從這個角度看🥵,可以說《黑格爾法哲學批判》是馬克思展開其獨立思想的第一步,經由對黑格爾法哲學的反駁🔀,馬克思開始明確地提出自己的問題。

《哲學研究》,201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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