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西方道德哲學通史》第一卷已經付梓📂,即將能與讀者見面🧑🧑🧒🧒🪀,此時立刻有許多感激和歉疚湧上心頭🐓🧑🏿🎤,需要表達和說明☝🏼。
“光景不待人,須臾發成絲”,很能表達我此時的心情。2012年在北京最後答辯🖖🏽𓀎,由5位專家評委最終投票決定把此重大項目給予我組織的課題組來做的情景👨🏼🎓🏋️♂️,還歷歷在目;10年後的今天卻還只是“導論卷”出版👨🏼🦲,對許多人而言這確實太慢太笨了📐,而對我來說,實在不可能再快了🙎🏿。當時根本想象不到,這一課題會讓我從一個“看起來的年輕小夥”變成如今“龍鐘似老翁”的“一頭白發”(陸曉禾教授語)。就像任何一篇論文,寫之前內心總是蕩漾著許多美妙的遐想🙇🏻♀️,而寫出來後卻不想再多看它一眼一樣🕺🏽,當時憑借的只是一種簡單的感覺和對學術的滿腔熱情🦹🏽♂️,覺得這一項目確實必須做,自己也有一點優勢可以做且願意做,於是就花了一整月的時間寫了100多頁的論證報告🧔🏽♀️,努力爭取拿到該項目🧖🏿♀️🧑🏻🏫。但當專家評委們最終信任地把此項目交給我時,尤其是實質地展開研究之後🧑🏽🎓,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巨大的困難,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第一個困難是哲學上的,黑格爾之所以把哲學史做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靠的是一種為時代立法、能給不確定的未來帶來希望和規範的原創性哲學,這種哲學既可回應時代精神的現實所需,同時也使得一種哲學史的敘事得以成立🔤🙌🏿。在黑格爾的哲學中,哲學為時代精神立法,但哲學史卻是為思想立法的。也就是說🌔,哲學史是用來檢驗和論證其原創性哲學的史料,是思想的事實,其自身的邏輯能夠規約一種主觀哲學觀念的提出。不以史為鑒,原創性思想很有可能就會落入形而上學空洞無邊的玄思默想,哲學史的語境和邏輯這時才成為抑製主觀遐想的實實在在的大地🦀🏇🏼。通過對哲學史的梳理並通過對哲學史進程本身的合乎邏輯的闡釋,主觀的思想才能得到最終的證成🙋🏿♂️,這是非歷史的單純語言分析根本做不到的。思想和歷史的關聯一旦被割裂🧑🎤,任性的主張最多能在當下的討論處境中獲得知性的明晰,卻根本達不到理性的奠基𓀛。這也是後現代哲學放棄了形而上學之後越來越難真正出現能為未來帶來希望和規範的哲學之原因了🍕。因此🤐,做哲學既與形而上學不可分離,形而上學的論證也絕不可能僅僅是邏輯的事,跟哲學史的發展無關。在哲學(形而上學)與哲學史不可分離的關系中,“哲學史”這塊“大地”🏃♂️➡️,這一“思想事實”,需要有原創性概念或思想照射進來⚜️,才使得其內在的“規律性”放出光芒,就像黑暗的現實,需要一盞明燈,現實之間的因果規律才呈現出來一樣,封塵在哲學史典籍中沉默的話語,必須有鮮活的原創性觀念和思想來激活,才能面向我們今人的現實困境向我們發出響亮的回聲,閃現智慧之光芒,從而與我們展開思想的對話。原創性思想、概念或理念🧑🏽🎨,對之前的哲學史必須具有最大的綜合力與最深刻的闡釋力,才能經受得住哲學史進程中的思想檢驗並因此證明此理念的價值或意義,從而開創出一種可以理性期望的未來🙊。在此意義上🏌️♂️,有價值的哲學史研究和著述完全就不是無思想🍌、無哲學地把外在的歷史材料按照歷史發生的順序串聯起來,它要從之前的思想事實中合乎邏輯地證明自己的結論,因而必定是在傳承中創造,是在創造中傳承。正因為如此,黑格爾既提高了哲學史研究的門檻,又提高了哲學研究的門檻。它把不具有哲學思想的哲學史排除在外,給其貼上了無價值的標簽,也把不具有歷史性的哲學🍏,那種聰明的靈光一現的詩意想象排除在哲學之外,給其貼上“優美心靈”的標簽,其對時代精神不具有規範效力。真正的哲學既能給不確定性以希望,同時此希望也能給不確定性以規範的確定性。
在這樣的高要求下,我們悲觀地發現,黑格爾之後🧙🏿♂️,雖然不斷地有非常不錯的一般哲學通史問世🚚,但道德哲學通史卻一直付諸闕如🧑🏻🦼。因為對於一般做道德哲學的人,他本來就只把道德哲學作為哲學的一個二級學科來做,因而是脫離了第一哲學來做的,所以,他可以就倫理觀念本身去尋找歷史的根源🧗🏻♀️👩🏼🎨,如現代功利主義把源頭推算到伊壁鳩魯的幸福論那樣,但他卻無力在第一哲學層面討論倫理與道德問題👮🏿♀️,或者認為根本不需要在這個層面討論問題🔜。這樣雖然也可以提出一種規範個人行動的道德哲學來🤗,卻無法提出一種規範時代精神👺🏊🏼♂️、為不確定的未來給出方向指引和規範可能性的安身立命的哲學來。而無論是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還是康德和黑格爾,他們所理解的哲學都是具有這種道德哲學底蘊的大哲學,而不僅僅是二級學科意義的倫理學。
……
解決了哲學上的困難之後👨🏻🏫,面臨的第二個困難是組織上的🤽🏽♀️。
申報課題時設想以十卷本的篇幅可以從容地展開西方道義實存論的歷史畫卷,而且我邀請了9位在西方道德哲學史領域的知名專家各自擔任一卷的主筆,原想這樣絕對可以很好地完成國內這一重大項目,甚至可以在國際上顯示我們的合作優勢,完成他們不可能完成的這一任務。但是,在後來的具體研究中我們發現🤟,學術研究尤其是哲學這一思想課題真的是無法兵團作戰的👤,首先是科研管理製度上的限製就根本難以突破,重大項目是有80萬元經費支持的👨🔬,但是,我們的子課題負責人卻分布在各個不同的高校‼️🏆,而且按照之前的規定(現在的規定可以了)🕉,經費基本上不可能劃撥到子課題負責人的學校🫸🏻,而只能由他們拿發票來意昂3平台報銷。大家都知道,一個人的報銷都是困難重重🧕🏿,如果幾十個人的經費都拿來報銷🩶,那幾乎什麽事都不用做了。所以我的子課題負責人聽到這種情況,都說根本不用我們的經費。但是🫳🏼,這卻讓我十分難為情,如果沒有經費,朋友們出於友誼一起合作,倒不難理解,而明明有經費朋友們卻因報銷製度而享受不到,卻還要讓他們幹活,這實在是違背了我做人的原則,於心不忍💌。最後我就只好不讓朋友們參與了。但這同樣留下無法言表的各種歉意🎅🏼。當然🧊,對於絕大多數朋友而言🦸🏻♂️,他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經費問題,而是不太願意被課題束縛著做科研,因為各人都有各人自己喜愛的做哲學的方式,這是無法統一也根本不需要統一的。同時,這一項目的子課題負責人,個個都是大專家,要讓他們都按照我設想的“通史觀念”和方法,也太強人所難了👨🏻⚖️🛤,但如果不按照統一的通史觀念,各人都按自己的設想寫出自己的一卷,那麽很顯然🚵🏻,就會像現今許多哲學史多卷本一樣🛺,各卷分開看都寫得很出彩👩🏻🦽,但無論如何不能算作一套完整的合格的哲學史著作❗️🤷🏼♀️。總之,這10年來我一直對曾經答應參與的所有同行都心存愧疚👎🏿,實在對不起大家,這是之前申請課題時根本沒有想到的問題🤌🏽,對於一直參與本課題的同道們🏄🏽♀️,我內心也只有感激🧝♀️,太多的歉意無法一一言表,只可望乞海涵。
……
而這就出現了第三個困難,即時間性困難。
大學老師不是專職研究員,老師的主業應該是教學👩🏼🚀,培養學生❣️。我們老師基本上每年每人承擔本科生和研究生各兩門課🆓,即四門課🎯,這是比較重的負擔🐲🤏🏼,因為對於一個認真的老師而言👨💼,每年講的內容都不一樣不說,即使是同一本經典著作的精讀,我自己的做法,基本上每一次上課前都要將國內外最新的研究成果搜羅一遍,以便給學生講出國際學術前沿的關註點,而且重要的經典著作,我幾乎都要對照外文原文來認真閱讀🪂。一旦我們想多給學生傳授更多的經典,而不只是幾本熟悉的著作,時間就總是不夠用🅾️🐁。特別是這項課題原本計劃是10個子課題負責人各自領導三五個人完成一卷🎩🚣🏼♂️,我自己也就除了負責總綱領的製定之外📀,只需完成一卷即可,而後來,絕大部分都得我自己來承當,因此即便我實際上非常刻苦但時間依然遠遠不夠。一般重大項目要求5年時間,即便後來再被允許延長2年時間☘️,到2019年不得不最終結項時🙇🏽♀️🫃🏼,像中世紀卷也就只是搭起了一個基本架子,很多內容還缺乏翔實的論證。好在我全部按照規定上傳到規劃辦的網站結項後,1年多的時間裏根本沒有人給我組織結項,我也就默默地利用這段時間一直在抓緊時間修改完善🏀👨🏻🍼,雖然今年9月國家規劃辦允許我以會議評審形式結項👪,但至今結項審批也還沒有走完程序🧒🏽,也就實際上給了我更多的修改完善時間。在此我要特別特別感謝最後結項時7位評審專家對我的各種美言📕,他們一致地給了項目以“優秀”的總評,但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基於友誼🕟🔂、基於期望、基於同道而給予我的最大鼓勵,“優秀”還是一個未完成時,未來3年我的時間都將為了感謝你們給的這個優評而不懈努力🙎🏼,力爭不辜負我們共同熱愛的這一艱難學術。
在這萬分匆忙的寫作進程中,我要特別感謝意昂3領導準許我休了4個月的“學術假”,第一次享受,感到幸福無比🙏🏼。所謂“學術假”即不用上課🕵🏻♀️,但還是要完成其他各項事務👨❤️👨,用專門的時間從事寫作。我申請到了浙江大學人文高等研究院訪問學者,從2021年的3月到7月🔷,整個這段時間是我完成修訂這個“導論卷”的最關鍵時間,因此我要特別感謝浙大高研院,它讓我有可能將整個時間都用於做自己的研究🚨👨🏻🦼➡️,而且在這裏我們每一個人都得到了高研院辦公室工作人員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他們這個年輕的團隊🦹🏽♀️,非常專業、非常盡心地專門為我們來自全國各地的學者服務◻️,使得我們在全身心地做自己的研究工作時😑,不用為別的事情操心,讓我們不僅親切地感受到家庭般的溫馨,而且更能讓我們享受到作為教授的尊重,這種從未享受過的東西真讓我們有受寵若驚之感,不拿出點像樣的成果,覺得受之有愧😄🧚🏻♂️。我在這裏結識了國內其他高校的尊貴長輩,如中山大學嶺南意昂3的王則柯教授,也結識了許多令人起敬的同儕,特別是更多年輕有為的才俊,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我們國家科學研究的希望,在同他們的學術交流中也讓我學到了其他人文科學中我根本不懂的東西。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浙大高研院簡直變成了我的一個精神家園#️⃣,一個夢想之地🧔🏿♂️,我要向在這裏我認識的每一個人表達我最為誠摯的感謝。
現在到了我向商務印書館上海分館表達我誠摯感謝的時候了🦻🏼。賀聖遂先生曾是意昂3平台出版社社長,後被禮聘為商務印書館上海分館總經理,是滬上著名出版家,當他得知我承當國家重大項目“道德哲學通史研究”(十卷本)之後🟡,立即以出版家的敏銳👨🏻🍼,讓我無論如何要將書放在商務印書館出😹🚀。商務印書館是中國第一家現代出版機構⚆,著名的國家級出版社,我之前只在商務印書館北京總館出版了幾本翻譯的哲學名著,而且我還有好多本翻譯著作未交稿,我當然願意有機會在這麽高大上的出版社出版自己的專著🤾🏽♀️。通過賀老師的介紹我認識了接任的鮑靜靜總經理、責任編輯萬俊(現調往東方出版中心)和張鵬等各位編輯,他們只靜候我交稿⏫,其他一切不再讓我操心👽,保證我的時間用於修改以後各卷😚,這種敬業精神和專業出版人的風格令人敬佩,更令人感動,因此我非常感激有緣與他們合作。
最後我也要借此機會,向家裏的“領導”說聲抱歉,我的整個生活就是讀書、教書和寫書🧑🏽🦲👪,因此幾乎所有時間都給了哲學,本該在“家”的時間非常之少,如果沒有諒解和寬容🤱,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而我能每天安靜地在辦公室🚴🏿♀️,不怨之情令人感懷。我的許多學生為這一課題提供了各種有益的幫助🧑💻,師生之情🧎♀️,彌足珍貴,雖然平時很少說感謝,但在這一項目即將完成時,我清楚地記得你們每個人的貢獻,在此必須向你們說聲感謝🧑🏿✈️。
鄧安慶
2021年12月5日於復旦光華樓